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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七章:剑致锋

第二百零七章:剑致锋

近千支白烛围拢着祠堂正中纤细的黄金树,在它的枝干上,长明灯仍旧灼亮,“这也是灵祈术么?”祭凝望着灼亮的烛光,唇边勾着一线苦笑,“感觉以后的路会越走越难啊。”

“对于能看透生死的人而言,灵祈术并不如何困难,”赤鬼轻笑道,“只是我最不擅长的,便是灵祈术了,卡在二阶的渡灵之境再未动过。”

“看不透么?”

“只是一面固执,一面无感吧。”赤鬼低声笑笑,“当死亡成为奢望时,便也再感受不到活着。”

祭微微一怔。

“别把这些东西想的太复杂了,灵灯也勉强算作灵祈术与炎灼之术结合而生就的术式,但到底都是传自罹辰,同出一脉。”他仰望着黄金树上的长明灯轻轻地道,“楠焱千年的积淀,大抵都是出自罹辰。”

“祈愿之王吗……”她看着那盏长明灯,忽觉得自己何其渺小,这盏灯已经亮了七个千年,之后也会持续亮下去,久到自己无法注目的漫长时光。它被置于千盏灵灯之间,见证着无数人的悲欢生死,却无喜无怒,仅是旁观。

她不是没有听过罹辰这个名字,虽然对他背后的王朝和体系几乎一无所知,但在整个东域,这个名字都是值得众生敬畏的。

“罹辰广为世家之外东域众人所知,大抵是因着他教导过第二任至尊三年的缘故。”赤鬼见她沉默,不由得长眉微挑,原本端雅清逸的面上便渲了艳极至诡的媚意。他虽生为男子,但那修竹一般的身段带上甚有古艳之意的面容,伴生而来的极妖极媚,竟生生将祭曾见过的所有新妍女子生生比了下去。他的姿态和细微举动中皆蓄了些刻意的轻浮,似是被拘坏了,可劲儿地张扬喧语,如是常人定是觉烦的,但若看见他那张脸,心头便也消了大半的烦腻。或是为符“赤鬼”之名,他每每穿着红衣,云褶长裾暗绣腾螭盘云,极艳极靡,他却恍若无觉一般,虚幻的身影伏在万点烛光照映的黄金树上,纤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长明灯盏一旁的一尊艳红珊瑚烛台――刻着一位着华衣舞长剑的男子,那正是他的依凭。他的神情里有些慵懒的无意,又似沉溺往昔,轻言缓语。

“祈愿之塔高千重,罹辰如何在短短三年时间将楠焱炽从一个人事尚未省得的稚童教导成十二世家的众族长之首,除却他们二人,世上便再无人得知了。”赤鬼轻轻一笑,俯首看着台下静伫的楠焱祭,“是罹辰成就了世家,亦是世家成就了楠焱,另十一世家都多少受过楠焱的一点恩惠,楠焱被尊为众家之首,也不尽只是罹辰身为第一王族,楠焱炽为第二任至尊的缘故。”

“人心凝聚的力量为罹辰所司掌,其中的奥妙和至理又岂是一个毛头孩子在三年中所能全部通晓,”赤鬼感慨似的摇了摇头,“他所学所携,不过皮毛。”他看祭抿紧了嘴唇,面色发白的样子不由笑笑,“无需为此,至尊也是人,也有愚智之分,会犯错,亦有欲求。他不过是比常人多出一线神光,你大可不必畏他至此”他轻轻地眨了眨眼,火红长睫便如那红鸟的羽毛般稍稍闪烁,“至少在我面前不必。”

“罹辰是个远超楠焱炽的全才,咒术、灵祈、炎灼、心法制琴乃至剑术都为他所擅所喜,毕竟他年华甚长,而人类的一项技艺,不过浅消他几十载光阴而已。他常以拟影分身游离世间,相貌又极似人类,许多原在人类手中已失了传承的工巧,就这样经他之手流传到了东域寻常人类的手里,如茗。”赤鬼眸光微转,浅笑道,“若说留予楠焱族内,你又符合条件的,也唯有铸造而已。”

“铸造?”祭微微一愣,她虽生养在重阙里,可族务之事大抵还是知晓的,据她所知,哪怕下五院也无铸钢造铁这般维生的族人。

“并非寻常意义的铸造,而是一种凝练意识的方法,将它作为如你身体延伸般的武器,譬如你父亲的剑,便是他那时传下的方法。虽说族中男子多会一试,但成功者从不足一二。女孩子里也有些擅武学习体术的,也偶有尝试,不过成功率更低罢了,毕竟楠焱深闺里长起的女儿家,是极难有持以利刃的意志的。”

祭不免心生不服,便扬一扬下颌问道,“那可是有过成功的?”

赤鬼很是认真地想了一想,道,“第二任至尊得以降世的共有十三子,仅有四子习得剑术,除嫡子楠焱瑾瑜外,余下三人皆为二夫人楠焱颖儿所出。不过这位二夫人出阁前便是剑引心法术士,这样的承袭确实叫人羡慕不来,其中第六女楠焱薇薇便是同辈中唯一的女剑术师,又因性格豪爽颇得其父喜爱,因而在剑术上的造诣,便是嫡子瑾瑜也比不得的。”

祭颇为讶然,便问,“然后呢?”

“因是庶女,不似嫡出兄姐受家族过多注目,楠焱炽失踪时薇薇正值二,为散心便同年长她四岁的同母长兄楠焱凛一道游历东域去了。据说是行了不少义举,被后世人添油加醋地传成了鸳鸯侠侣,”言及此赤鬼不由失笑,然极温默,如忆往昔,终寂然一叹,“薇薇二十一岁受命回族成婚,唯生一女,染上恶疾仓促去世,一身剑术再无传承,也是可惜。”他言谈间神情淡淡,似有怜惜,却又并不需过分提及,那毕竟是故人事,重提也无甚意义。

祭亦默然,虽然薇薇正值华龄便撒手人寰,可若比之嫡姐琳琅,想必多少幸运,不负才情,不背尊名,只于最新妍的时日逍遥快活。

她不由得想起珞,很难说清内心是何感受。

“自那之后,楠焱的剑术多为男子传,然而也是极罕有的,一代若是能出之五六,便足称神赐。而女子掌剑也不是没有,但即便是取了,也多是佐以心法或舞,似薇薇那般仗剑方的女子,再也没有了。”赤鬼微微颔首,“到底锦衣绫罗里娇养惯了,早已没了那份心气,能通剑术者莫不为大才。”

“如果只是剑术,为何传承不下来呢?”祭似是疑惑,“只是学习招式的话,即便用寻常的剑也是足以胜任的。”

赤鬼不由拊掌而笑,“这话若是被你父亲听去,免不了又是一番斥责吧,楠焱所袭剑术不重其招其形,唯重其神其灵,我们所用的剑不是世人铸造的凡物,剑术自然也不同于世人的寻常招式。”他从黄金树上悠悠地荡下来飘到她的面前,似是在说一件极值得保密的事情一般伏在她的耳边。

“我们的剑中,是有魂灵的。”

祭霍然一惊。

“‘魂成其铁,灵锻其钢,念结其刃,意筑其身。’这样的剑生来便要成为役使者身体的一部分,它有思想,更有灵魂,我所言的铸造也是指此,以念结灵,承其神形。只是到了如今,早已没有能再造出新剑的剑术师了,哪怕是你父亲,所用的也不过是从罹辰遗留下来的‘剑冢’中拣出的旧剑罢了。”他咂咂嘴道,“不过他也是相当厉害了,「莹白之骨」实名「莹骨」,乃楠焱炽亲铸的十二王剑中排名第的那柄,上一代的主人姓依达法拉,正是初代愈之世家的族长。他也是有缘,只想守护什么的心情被莹骨所认可,而他的精神和能力,也都刚好能承受它。”

楠焱祭面上的震惊化作了呆滞。

赤鬼见此,噗嗤一笑道。

“也对,现下里世人多是不知那件东西的,本是楠焱炽初入幻森向罹辰学习铸造时顺手铸出一柄自己用着顺手的剑,却被罹辰留心,命他按余下十一王族的特性再制出十一把来。完成虽是完成,但无论是王族还是门徒,大抵却是不用剑的,还是罹辰亲自出面,余下十一王族都遗了一丝残血在里面。

它们虽是‘王剑’,却是‘王族之剑’,制造初衷也并非是武器,这一点是到战时才知道的。在封印之战的战场上,十二世家的初代族长们正是藉由蕴有十二王族之血的王剑真正限制住了「吞噬」的动作,为十二禁制建立了基址,将其禁锢于西恩特,展开最后一战的。”他微微笑了笑,“许是罹辰一早预料到了……即使十二王族后来身死,却仍旧以这样的方式帮助着新王拉拉尔和他们的门徒。

后来随着十二禁制阵成,除拉拉尔?德兰所持的德兰王剑之外,余下十二剑皆在那一战崩溃,实体损毁,自此不现人间,唯有极少数有缘人方能将其召出重现,譬如你父亲,再如娶了琳琅的那个叫楠焱鸿的小子,他是召出了第二任至尊亲持的「祈华」,这才拗过了族中的那帮老东西,不然任其情深,也是不得相守的吧。”

祭回过神来,勉力敛去了面上的惊色,望着面前明艳的有些过了分的赤鬼,只觉口中干涩。

“所以,现今的剑术师们不都是要追求那十二把王族之剑的么?为何成功的人如此之少,且无人知晓呢?”

“现今的剑术师铸造的不过是自己的精神罢了,他们去‘剑冢’拣出旧剑,以自己的精神承接于它并化为己用,剑术师正是如此传承。至于成功率为何如此之低……大抵是因着‘剑冢’自身机制的缘故。”赤鬼温和地笑着,“你若愿意,我可带你一试,兴许你除开继承人的身份之外,又会多一个剑术师的身份。”他顿一顿,“我本也是如此期望的。”

祭讶然之余正要点头,却想起一事一般,无不丧气地摇一摇头道。“我今日已是这个样子,消耗不可谓之不小,若如你所说极费精神,今日是怎样也不可能了吧。”

赤鬼略一迟疑,似是赞同一般点了点头。

祭只得叹了口气,道,“所以我今日还是去向大长老学咒术的好,待明早过来,成功率会更大一些吧。”

他一怔,旋即淡淡地道了一句,“你去吧。”

祭微一行礼,随之离了万丈烛火之中,沿着来时的暗廊退去了,只留衣摆划过昏暗中的风,直奔天光。

唯留赤鬼静立于万重光明里,轻轻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