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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一章:剑冢(1 / 2)

第二百一十一章:剑冢

伞坊之外,烟雨不息。

赤鬼背手而立,远望着巷口那一线荡在雨雾中的垂柳,如云烟般,隐现远近。

少女重新坐在门边,兴致盎然地用一种近白的浅淡粉色在伞面上细细描了一树盛绽于雨景的樱,那姿态甚美甚哀。寥落已尽,却见她已然搁下了画笔,极利落地往伞面上刷了一层清油,眼前明明是湿润不过的阴雨天,可那刚刷了清油的伞面却以得以眼见的速度迅速干燥下来。

少女笑的眉眼弯弯,她俯身将伞递到祭的手中,便又坐回了门边,继续描着那把不知已经描了多久的伞。晚烟紫色的伞面上只有一朵绽得繁盛富丽的牡丹,她细细地秒,着色极慢,往复叠加,却笔笔不见干。

赤鬼俯身再度将祭抱起来,然后向着背对着他们描伞的少女行了一礼。

“有劳柳小姐了。”

少女浑似不觉,笔笔描画,荣极新妍。

赤鬼似乎也并不在意她的回应一般,只淡然步出门边,拍一拍祭道。

“把伞撑开。”

祭依言,那一树零散的樱,便绽开在了门外的雨天。

回首看,少女仍在门边描伞,狭小到无扉无窗的堂屋里,听得见夫妇在厨余之间的闲谈,嗅得到那一线游走的饭香。对于用惯了世家精致膳食的楠焱祭而言,那明明是极少闻得的油腻腥咸,可那一刻,她不由地生了几许留恋。

门边少女不住地描着一柄画不完的纸伞,看不见的后堂里有双亲烧着一碗出不了锅的家常菜,千年亦万载,他们的时间安稳清淡。

离了伞坊,赤鬼再未撑他那一柄红油纸伞,只有他怀抱中的祭撑着一把在风雨中飘摇着的新伞。小孩子到底筋力弱些,面对明知有伤害却随着风向避之不及的雨丝,未免手忙脚乱,赤鬼似是无奈地叹息了一声,伸手替她撑住,同时站定在巷口的老柳树下,再不前行。

“听听看,”赤鬼偏一偏头示意,“然后告诉我,你听到了什么。”

祭略微迟疑了一下,便顺从地闭上了双眼,无尽的雨丝自低垂的云幕降下,拂过巷口的柳叶,洗涮着被行人踩踏光华的石板小街,带着几许纷杂的韵律,敲在伞的油纸面上。极东华服的织物精细轻软,衣袂在潮湿的风里轻轻飘摇,发出轻微的窸窣声响。

当所有的纷杂这样交织起来的时候,这世界突然变得喧闹异常,执拗地不肯有半分停歇,仿若高台之上一出热闹的戏。可听的久了,便又会觉出幕后另一种不容忽视的宏大声响,像是春雨过后,泥土里的根系疯狂扩张,又像是久经锈蚀的铁皮再也支撑不住的溃败嘶鸣,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以此为契机改变着,而当她开始留心这个声音的时候,它便随之放大,盖过了冲刷着整个世界的雨声。

祭猛然睁开了双眼,却见湿润的青苔石板不知何时便已经被某种干燥龟裂的红褐色泥土侵蚀取代,虚空中像是有什么缝隙被撕开,雨幕被一片片蚕食干净。巷道街坊都在无形中被某种干燥的贫瘠与荒凉所取代。目光所及,只有平缓延绵的土丘。

“相当不错,”赤鬼的声音里含了不难察觉的赞许,他伸手替祭将伞关上,随之握成一片色泽浅淡的烟岚,“不需过多提点……也不必寻到连接相对薄弱的介质面,只在意识里便能无限放大这样的接层痕迹,由此直接将意识拉入最深处的密地——剑冢。”

她就这样站在了剑冢之中。

“这里就是剑冢?”祭闻言不由得吃了一惊,举目满是昏黄的雾气,赤地不见分毫生机,目光的尽头依稀得见的,是早已锈蚀殆尽的条棍状金属群,它们歪歪扭扭地斜插在已然龟裂的土地里。

“那是已经‘死去’的剑,”赤鬼顺着祭的目光扫了一眼,道,“铸造者的水平有高有低,但想来的确也有五千多年再未有新剑被收入剑冢了。铸剑者的力量薄弱,所造的剑自然无法侍奉过多主人。力量耗尽后,便剩下了这样的‘残骸’留在了‘墓地’之中。”赤鬼言语间苍凉几许,“或许终有一日,剑冢将真正成为剑的埋葬之地而非沉眠之地,到了那时,这三重心法之境,便再没有什么意义。”他低低地叹了一声,往残骸汇集之处前行了几步,昏黄的远暮深处,依稀出现了更多或立或卧的剑形。

“欢迎来到剑冢,”赤鬼在她的耳边轻语,“这里才是真正的——‘沉眠之地’!”

薄暮散去,尚算平整的地底里,密密麻麻地插满了成千上万的、流转着薄光的剑形。他们中的某些已经暗淡,某些久经千年,仍如昼明熠。

赤红的、凰羽一般的长裾拂过或明亮或暗淡着的剑林,一步一步,走向中枢之地。

他最终将祭放在了一处尚算是平整的空地,只牵着她略显冰凉的小手,一步步走过这样充斥着冷戾与杀意的墓地,细微的金属颤音从四面方而来,竟有数把剑在他们靠近的时候,自行绽出光芒,细语嗡鸣!

祭没来由地自心生出一种被看透的感觉,自四面方而来汇集而来的似乎都是打量的视线。这些剑拥有着呼吸和思维,他们谨慎地望着这样一张新稚的面孔,接近此地。

赤鬼纤白的指尖自艳红的盘螭广袖中探出,在某把嗡鸣着的剑身上轻弹了一下,一点明丽的金骤然涌起又飞速涣散殆尽,只在龟裂的土地上留下一道隐光,以及叠加而上的更加清越的嗡鸣。数把剑在不远处应和着它,如哀歌,又似低泣。

“这便是‘十二王剑’了,”赤鬼的目光里隐去些许无以言说的寂然,他垂首,似是缅怀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