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却是瞧瞧你把自己作践成了什么样子？”赤鬼沉声质问，伸手托起面前人的下颌，面色惨白几乎泛青，颈上清晰可见青色血线蔓延隐现，赤鬼的赤瞳几乎要燃烧起来，“你已是这般年纪，又已有过六次涅槃，远比前代鸿鹄具象虚弱！这般情况下还敢自损心血，我认你是想偿还，可之后呢？你这样又是做了什么？！”

楠焱淳澈无力地推开赤鬼的手，低低言语。

“那是我自己的事情。”

“试图给她续命吗？”赤鬼冷笑，“白费力气而已。”

淳澈抬眼望向赤鬼，又迅速地低下头去。

“前日是你当值吧，”赤鬼面染寒霜，“虽已不司族务，却仍称得上敬祖崇宗，那晚你可是进了诚明祠里？”

淳澈不言。

“我只明白告诉你了——是不一样的，我知道你曾以涅槃为你发妻续过命，但她是染病，现下这位虽然暂时无恙，却绝不会因病而亡。”

他猛一抬头，像是被噎住了一般。

“我灵祈术是不如你，”赤鬼平静几许，“但我到底承了王族之血，虽然模糊却也足够窥见未来光景，不必以灵祈术，仅凭灵灯便足知后日之局。”

“有些事是足称命运的，”他缓一缓，又道，“你总不能改变所有大局。”

长久的沉默。

“……我明白了。”他艰难开口，声音仿若窒息。

“我不好再说什么，”赤鬼盯着他，“但你只有活着，才能等来有可能存在的转机。”

“我会活着的，”淳澈平静笑笑，“不然也对不起你这般出力。”

“我已失了躯体……”赤鬼看着自己自广袖中伸出的虚幻指尖，终究叹息，“不然赠血予你，不说百年千年，延寿一纪已是足矣。”

淳澈怔愣片刻，终究失笑，“你可是后悔了。”

“不曾，”赤鬼垂手，复又望向楠焱淳澈，“只是替你惋惜。”

再度缄默。

“那么……你却是视我为何物呢？”楠焱淳澈轻轻笑着，“是你血系后裔，还是楠焱的三长老，抑或只是棋子，碰巧能够直视于你？”

“都不是，”赤鬼转开目光，“姑且……算是知音。”

淳澈愕然。

“……谢谢。”末了，他轻声回应，似有叹息。

“不必。”赤鬼答得短促，“无论习剑习琴，你都足够资格，仅此而已。”

“我剑术承你，至今也不敢说习得万一，至于琴音……琤琮之境，”他摇一摇头，“遑论登峰造极。”

“琤琮本就是顶级，”赤鬼平静，“再向上，便已是机缘，而非水平。”

“我是不会有机会了，”淳澈自嘲，“反倒是……那位祈愿之王，却不知是何境界？”

赤鬼微怔，旋即细细思虑，末了终是苦笑道，“他……是不弹琴的。”

淳澈不解。

“至少我不曾见过，”赤鬼摊手，“也许是，对他而言已经没了意义也说不定。”

“祈愿之王也会流连人情么？”楠焱淳澈有些惊异地轻笑着，像是茫然，又极不可置信，“王族虽不似王无情……却也绝不似人类一般论事擅用感情，更何况是在位一万两千余年的他了。”

“我是不清楚的，”赤鬼轻言，“三年于德兰，从来都不值一提，想必对他而言，拨弦弄筝反不如他构筑精神领域来的有趣。”他停一停，赤瞳似蒙阴翳，“更何况……那样大规模的剑冢，三年之内从中枢到机制再到衔接完全建起，于他也是不易。”

日光清浅游移，缓慢转暖转暗，渐渐失掉明晰，昏惑成暧昧的光影。赤鬼向着案上珐琅勾花的烛台模糊地挥一挥手，一点略显炽白的光焰便自掌心弹出，火光燃起，一时明清。

“……”楠焱淳澈张了张嘴，却终究再未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