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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九章:王尊

第一百九十九章:王尊

“你有听过倩曼的别称么?她是‘达坦纳的妖姬’,这既是赞誉也是诋毁,同时也是事实无以争议。据说你初看她,并不会觉得她有如何美艳――与同属黄昏王朝洛玻雅?德兰麾下的第二王族水之王若瑞斯蒂娜与第十二王族雷电之王艾琳都差得远,可你若是看她一眼,这张脸大概穷尽一生也不会忘却。她是带了些令人夺魂荡魄的特质的,司掌梦境与思维的第十王族,目光若是被她所吸引,便再难挪开。

见过她的人说她的肌肤素若新雪凝如脂玉,带着那么一点如隔远暮的微妙游离和青涩稚气。纵使不如同期的王族们绝色亮眼,也无论如何都称得上是世间难寻的尤物,从青翎664到青翎671,封印之战断断续续打了年,你便眼见着那个随军的女孩儿像是新柳抽条一般一点一点地长大、一点一点拾回身为德兰王族那堪称过分的精致漂亮。她那样幼小,视你为全部倚仗,没有记忆,甚至不会反抗,只有她会在私下里扯着你的袍角怯怯地喊你的名字――那个呼之即为死罪的尊名,她的气息她的重量,她的温度和微香像是被发酵过后全部扑在你的面上……”殷如眸光微绽,眉心淡樱红色的狐尾花印映着柳梢远黛绘出一丝奢靡馥丽的慵懒,诱人娇媚,软唇微启,再添渺然。“是个男人都忍不住,楠焱炽也不会例外。”

“他们,为王。尊贵并骄傲着,不愿甘居人侧,亦不愿人前示弱。而他,娶她们,也许确有不愿,却不致激烈。”殷如轻轻冷笑一声,微微扬了扬下巴,“他该过这样的生活,第二任至尊,世家初代的族长,他拯救也建立了一个与德兰王朝截然不同的崭新时代,世上再无人能让他俯身迁就低声委婉。到底年岁摆在那里,纵使年华不逝容颜不败,可所有气盛轻狂的抗争不满,大抵都会沉淀成随遇而安。”

“但倩曼的傲气,却绝非年华心绪般能够轻易褪去。德兰的骄傲刻于灵魂刻于往昔,刻于每一寸肌肤每一根发丝刻于翅翼的每一线纹路,自生来便深深地刻在骨血里。他们的眼泪他们的软弱绝不会为外人所见,世人所能见到的,唯有神罚天怒,抑或云淡风轻。

她不再指望他亦不再迁就他,谈不上什么原谅不原谅。年轻的王族行走于战火烧灼过后的荒原之上,再度建起黑色城庭繁盛如昔,民众唯尊神之名。而她放弃萝丝琳莉之名,以第十王族梦境之王倩曼的先知身份高居王城塔顶,摒弃了他所赋予的光的能力与「伴侣」的尊名,用尽年岁,将他们之间的联系完全磨损斩断。

他找过她,即使那时「极东之壁」已然建起,即使不能再做触碰却依然满世界找她。其中或许有世人期许笃信的责任感,但于我看来,更多却像是猎人追逐猎物时所得的不容忽视的快感。羽桐似她傲气,颖儿似她知心,宛似她幼时稚拙的自作聪颖,芸的面貌有七分像她,最盛不过千迟语温默如她往昔。她们或多或少地似她投影自她,却都不会是她。”殷如沉沉地呼出一口烟气,“凡尘里的女人,无论如何也无法同梦至深处的精灵相比。他寻着那份再寻不到的结果,如朝露般短暂的春华往昔,年岁雍容最终褪去,等他看清,一切过去,世界不大,不必过多寻觅。”

“这是经验之谈?”狼毫轻顿,朱砂微染,祭抬起头来,似是痛惜之余亦生诧异。

“并不是,”殷如再度悠悠呼出一口白烟,眉间被好似轻浮的笑意浸满,“恰恰相反,因习摄灵,我自小便懂得如何利用诱惑左右人心,所以在大部分人那里,都能吃得很开。如你和璎珞一般,我也是先知的体质,自睁眼的那个瞬间,世界便在脑海里烙下了清晰的痕迹。”言至此,殷如轻轻撂下一直擎着的烟袋起身,金红色的苎罗堆花衬裙溢出袍角,如霞光流连于湖海。

祭微微一怔,想起女孩自阶上步下时的身姿和微妙却得宜的神情。

“若说一句不当的话,璎珞同你在某一点上是极相似的。”殷如垂眼望祭,“许是大部分先知都如此……面上好似挂着一幅面具,永远都是挑不出瑕疵的神情。并未有人教过如何做,却像是生来就有的铠甲……传闻里琳琅也是如此,更兼从第二任那里承袭到了心的能力,过早地睁眼看着人心的险恶,因此被生母厌弃,即使是尊贵的嫡长女,面上的笑意想必也从不是发自内心的吧。”

“我听说楠焱琳琅是被第二任至尊亲自抚养的,”祭低着头,“最后也寻到了极好的归宿,与夫君鸾凤和鸣,鹣鲽情深。”

殷如无声地笑一笑。

“人这一生总是有机会遇到救赎的,琳琅有幸,她的救赎便是她那位重尊极的生父,哪怕他丝毫不爱她母亲,可她终究是得救了的。只是多数人并没有那个福气,或许是短暂的寻到,却被造化玩弄,生生错失。”殷如望一眼紧闭的窗栅,“向来如此呐。”

那之后似乎是尽了话题,二人之间再无什么值得提及的言语。祭循着殷如的指导再刻印了一组符咒,便听得长明院庭中秋瑾塔铜钟鸣响。不多时,楼下便有了孩童的笑言,殷如展窗,只笑一笑道。

“看来上午的课程是结束了。”

祭偏头望了一眼地上的日影,离开始不过一个半小时而已,这样就结束了?

但这样的话,她也是不好问的,于是便搁了狼毫笔,也攀到窗边去了。祠堂庭前巨大的樱树遮去了绝大部分视野,风过时若是留心银铃响动清晰可闻,若不做留意便疏落地没入风息里。

“他们三人是向着三长老学习咒术的,”殷如点一点雪白的下颌,轻轻笑言,“三长老可称全才,长明院中他的咒术亦是最高境界,理事也少,每年只带几个孩子做些基础的学习。”

“我下午是向三长老学灵祈术么?”祭问道。

殷如停了停,点头算是肯定,不知为何她的神思像是有些恍惚一般,察觉到祭在看,复又一笑,寻回了那分明艳的风姿。

“你是要有心理准备的――灵祈术的起手是出了名的困难,三长老所教授的方式更是如此,当初我磨了三天才见成效,你可别早早放弃便是。”

祭乖巧点头,楼下已有女孩的细言,殷如最后看了一眼窗外,便出屋去迎接孩子去了。祭久久注目着殷如的背影,只觉得殷如格外在意窗外,这一上午几乎是隔一段时间就要看一看,像是怕什么人窥视一般,可窗外除了庭中的一棵古樱,再无别的东西。

祭只伸长了脖子奋力地巴望着,古木参天枝叶繁茂,稠密的花荫堆叠成一重又一重令人眼花缭乱的光影。风只微微过,满庭斑驳的日影便簌簌地摇动起来,伴着悬系符咒的红绸细绳和枝叶间隐匿的精致银铃,一道结成一场迷梦,明知无甚意义,却还是无法挪开目光,向往此地。

终在某阵风过时,不经意的一线扫视下,祭寻到一脉耀目的红色,在满庭花落柔嫩的粉白之中,那一线亮色显得有些刺目,祭注视良久,勉强辨别出大抵是樱树相对靠近地面的某根低枝上、自花下溢出的一线衣角。她本以为是殷如,却在下一瞬否决了自己的这个猜测,那并不是殷如所用的新妍绯色,而是一种极是耀目的正红,约是材质的原因,被日影照耀时显出一线火焰般的虚幻色泽,细看之下也可隐约得见的繁密纹路,大约是金线所纹。

她正要再伸头细看,却觉身后衣摆被人拉拽,回首再看,却是娉婷。

娉婷见祭回头稍微惊了一惊,自然便松了手,只讷讷地低声劝道。

“……当心不要掉下去了。”

祭一怔,随即笑笑。

“谢谢。”

娉婷似是有些窘迫,低着头审视自己的衣角,祭只携过她的手来指向窗外那一线红色,轻声问道。

“那树上,是不是有一个人?”

楠焱娉婷又是一惊,望向那纷繁的花团之中,只有久视晕眩的大片粉白,她细细地看,却不见半分有人的痕迹――潋水台于诚明祠东,相较宗祠离樱树较远,可那一枝老枝递生而来,却是无论如何也应该能看的清的,娉婷看了良久,低声地回应祭。

“――那里并没有人呀。”

祭一滞,溢出花影的红衣分明还大大咧咧地晾在那里,并不如何远的距离,娉婷不可能看不见这样醒目的颜色,她正这样梳理着的时候,娉婷又轻轻地发话了。

“据大长老所言,那是与第二任至尊维系的旧物,是极为珍贵的,哪怕只是攀折它的花枝都要受族中的责罚,是万万不会有人敢攀上去的。除了符咒,也是不会有人放其他物件儿上去的。”

“那,许是我看错了。”不及再思索些许,祭便展颜笑言,她虽不明白,但娉婷眼底那一线意味不明的恐惧却是逃不过她的眼睛的,她当知道祭是谁,自然不认为她在与自己玩笑,再想之下,便不由得有些害怕了起来。

娉婷似是缓了口气,眼底的惧怕之色也稀释了不少。未及二人再说什么,殷如便携着璎珞上楼来了,只是再未见楠焱灏,大抵是被送回了他所居住的桐华馆去了。璎珞的神态极是自然且乖顺着,眼见殷如坐到案后,侍女碧云再度热了淡茶上来。殷如招呼孩子们过去,祭只呆立在原地未动,娉婷等了一等,便往殷如那边去了。璎珞端了两只茶盏到了窗边,将一只递到了祭的手里。

祭转醒悟,低声道了谢,饮茶之后,仍旧垂首望着那垂出繁花的红衣。璎珞并不过问什么,只和她并肩立着,目光远落在某处,像是鸟儿高入云天久寻不见。

楠焱祭慢慢地喝着一盏温茶,直到茶水见底,方慢慢地换了说法。

“你能看见树上的人吗?”

她说这话时余光紧盯着璎珞的眼睛,那双淡如烟岚的浅樱色眼睛,在祭的言辞脱口的同时几乎是瞬间就将目光挪到了樱树的某一根枝干上,再也没有游移。

然而犹是如此,良久后她还是轻言道。 ⑧☆⑧☆.$.

“那里,没有人在。”

然后她便转身走了,走前收走了祭手边的茶盏,就在她转身的时候,祭再度轻轻地发问。

“你能看见,是不是?”

璎珞站在原地,没有回答。

“为什么要说谎呢?”

璎珞的气息异常安静,祭全力摒去了房屋另一边殷如同娉婷的低语,才勉强觉察到近在咫尺的、璎珞的吐息。她的嘴唇轻轻翕动,微不可闻的声音勉强传达到了祭的耳边。

“你所见的,未必真实。”